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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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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第六十二章(重修)

日光灑在竹葉上,風撥開薄霧,枝葉輕曳,隨著一句斬釘截鐵的話,兩人之間本就不多的旖旎氣氛也隨風消散。

時微明細數她的缺點,每一項拿出來,都足以讓他拒絕她。

即使她還要纏著他,至少得把那些不清不楚的關系解釋清楚,把和旁的男子的關系斷幹凈,他才能考慮,要不要將她留在身邊。

容簌衣見他不悅的態度,果然還如之前一般拒絕,松了口氣,悄悄後撤了兩步,讓兩人之間的距離遠一些,以表示自己的改變。

她思緒飄遠,思索接下來該去何處。

閣裏出了事,前廳只餘幾個小丫頭看守門面,舞女歌姬們都聚集在後院。

簌簌姍姍歸遲,經了解才知,蘭珊喝水時不慎燙了喉嚨,弄音則出門在時撞了腕骨。雖不是重傷,恢覆起來卻也要不少時間,眼看群芳會預選在即,多半是趕不上今年的場次了。

大家又是勸慰又是擔憂,一旁一言不發的池幽突然起身,緩緩道:“唱歌的燙了喉嚨,作畫的傷了手腕,跳舞的差點砸斷腿——你們覺得,當真是巧合?”

此話出口,在場眾人俱是一楞。

本次群芳會陣容浩大,競爭也比往年都要激烈,難免有人想動歪心思。預選在即,尋常閣聲名在外,卻已有三人遭遇意外,接下來又會是誰?

池幽取下銅簪戳破指尖,思量道:“此事我親自查吧,你們近日少出門,少碰來路不明的東西。”

妖血凝成寸許長的赤紅蝮蛇,游往尋常閣內外角落,形成一道隱蔽的保護網。尋常閣人妖混居,之所以能在王朝更疊的凡間屹立不倒,口碑經營只是表象,足以自保的實力才是砥柱。

池幽一邊整理發髻,一邊轉向簌簌:“你今晚不是還約了文翰林,怎麽還在這兒杵著?”

眼下尋常閣內都未必安全,簌簌哪裏還敢接待旁人:“閣主替我回了吧,這兩日不太平,見客怪心慌的。”

“當初要走旁門左道修煉的是你,現在倒反悔了,讓我怎麽做人?”池幽瞥過她身上嶄新的狐裘,閑閑道,“再說,你既然得了大人物庇護,有什麽可慌的?”

簌簌沒聽出這話釣她真心的意味,下意識回道:“護得了一時,也護不了一世。”

池幽眉梢一挑,轉頭道:“哎哎哎,大家都來聽聽,她都開始盼著一生一世了。”

談起風月,先前陰雲密布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眾姐妹紛紛揶揄起哄:“栽了栽了,頭牌也開始恨嫁了!”

“清修道士好啊,跟去山上閉關個百八十年,正好磨磨她的浪蕩性子。”

“不成不成,我看時道君年歲不小了,恐怕早有妻室,難不成咱們雲兒妹妹還能做小?”

“那可是上清道宗!若能有座靈山當彩禮,做小我也願意。”

“想太遠了吧,斷情絲的人怎麽可能娶妻?”

“怎麽不能?斷的是情絲又不是命根子。”

說罷,哄堂大笑。

簌簌惱火也不是,臉紅也不是。坐立難安之際,忽又見桑落慌張進門:“主子,又出事了!文翰林在路上摔了大跟頭,來不了了。”

客人遭遇意外,池幽不覺遺憾,反倒納罕起來:“旁人倒黴,怎麽就你稱心如意?”

簌簌也頗為驚訝:合著綠雪含芳簪白買了?

想到為買這簪子差點配上一雙腿,她心中憋悶,還是取下腕上一對鐲子遞給桑落:“給文大人送去,好話你揀著說吧。”

文詠一肚子酸詩,簌簌雖然瞧不上,但表面交往還是要繼續維持的。

桑落嘴巴一塌:“可我也不敢出門。”

“你留一只鐲子做贈禮,讓隔壁驛站的傻小子替我跑個腿不就成了?狗腦子真不會轉彎。”

“主子,我是狼。”

簌簌輕嗤:“跟狗也沒什麽區別。”

看著桑落灰溜溜的背影,池幽無奈搖頭:“天底下的便宜都被她占盡了。”

這般勾三搭四,遲早要出事。

偏偏接下來幾日,設餌的人順風順水,池裏的魚的卻紛紛遭了殃——

“張刺史染了風寒還在修養,李副官家裏妻妾吵得厲害,王都督犯了忌諱不宜出門。”桑落掰手指數著,愁眉苦臉道,“大夥兒都說尋常閣沾了晦氣,已經連著好幾日沒生意了。”

池幽卻並未因為門可羅雀而犯難,神神秘秘道:“愁什麽,接下來指不定要有大買賣。”

凡人只當是邪祟作亂,看不見腳底以尋常閣為軸心,遍布道門符紋的陰陽大陣——護得這般緊,還能是為誰?

她隨手救下的小花妖,來頭恐怕不小呢。

然而就算頂著“晦氣”的惡名,雲娘子聲譽在外,難免有甘做風流鬼的勇士。

正廳賓客稀疏,爛醉如泥的男子捧著一對纖纖玉手,色瞇瞇問:“恰逢良宵,不知雲兒今夜可願與我共度?”

簌簌看透他是個聊勝於無的弱陽體質,空窗期正巧無聊,便佯作羞態:“得公子垂憐,是奴家的榮幸。”

她不拒,男子心中大喜,撅嘴就要一親芳澤。

“公子,不可。”簌簌故意往旁側一閃,臉上羞紅更甚,暗示道,“正廳人多。”

去了後院,價錢可不是翻一倍那麽簡單。

見冤大頭糾結,簌簌故意牽著他的手勾在鬥篷繩結上:“公子,進嗎?”

微一用力,繩束便半散下來,狐裘之下只著單衫薄裙,風情萬種,玲瓏畢現。

男子看得血脈僨張,心一橫,再不猶豫——進!傾家蕩產也要進!

結算過銀兩,醉漢正被美人攙扶著往後院去,腳底忽然一劃,猛地摔了個屁股蹲。待重新看向前方,臉上酡紅轉為死白,瞇成縫的眼睛也驟然瞪直。

簌簌不解:“公子?”

紅顏灼目,卻在殘月下倒映為一具骷髏。

“鬼啊啊啊啊啊——”

男人叫聲淒厲,溜得飛快,仿佛他才是那個鬼。

過道空無一人,簌簌正暗自納悶著,眼前冷不防劃過一道縹緲的白影,半浮半透,似若幽魂。

絲絲涼風吹起一陣雞皮疙瘩。雖免了應酬,簌簌心裏也是一團亂,總覺得要同時微明再討張平安符來才安心,連忙火速溜回了天香院。

尋常閣裏不會真鬧鬼了吧?

此刻,屋檐外。

赤色虺蛇盤踞而上,化作一個風韻成熟女子。池幽扭著水蛇一般的腰身,堵住去路:“寂塵道君既然不缺銀兩,為何不走正門?”

三更清寒,時微明未曾佩劍,發帶上黑白勾玉臨風碰撞,簡短道:“初八未至。”

他自幼循規遵禮,守信重諾,從未延誤過任何期限。

失約的,從來只是容簌簌。

“道君會解夢嗎?”池幽視線定在他腰際陰陽令,意有所指問,“我昨日夢見一朵養了三年的嬌花被雲端的野鶴銜走了——您可知是何意?”

方才所見歷歷在目,時微明心口憋著一團郁氣,無心與她打啞謎,直接道:“此地濁氣甚重,不利補魂。”

池幽不讚成道:“我這兒的姑娘個個都養得水靈得很,道君未免太過武斷。”

“賓客下作。”

……沒看見是你的心上人自己迎上去的嗎?

池幽心中暗罵,皮笑肉不笑:“寂塵道君光明磊落,不知打算何時物歸原主?”

時微明遙遙看著天香院的方向,道:“她魂傷過重,滯留凡間不是長久之計。”

這意思,是要連人帶魂一起順走了。

強取豪奪的生意最不好談,池幽僵著笑,故作好奇:“尋常殘魂豈會散碎到這種程度,道君既與簌簌有舊,可知是何因由?”

觸及前塵,時微明臉色驟暗,半晌才澀聲道:“因我失察。”

音節吞吐,字句卻落得篤定。

池幽已然猜出那潛在的意思,好整以暇問:“聽聞您兩百年來遍尋招魂之法,想必不會一無所獲,為何如今這縷芳魂,反而竟輾轉到了我這兒?”

召魂儀式失敗,除卻那人早已泯滅或轉生,還有一種極為罕見的原因——

生魂與招魂者的宿怨,參商永離,死生長別。

我要她

寧肯依靠生人,也不願見他嗎?

時微明心口生痛,不自主捏緊掌心:“她不記得了。”

池幽微笑:“待補全魂魄,早晚都會想起來的。”

記得也無妨,無非是一命償一命。

時微明強調:“我只要簌簌。”

池幽輕蔑嗤嘲,抓著他的痛點據理力爭:“拿什麽要?可問過簌簌的意願?無權無職,空有個道君的名號,您已神不知鬼不覺搶了她的元身,難不成連人也想一並卷進乾坤袋收走?”

時微明心知理虧,眼神發冷,卻並無讓步之意:“我要她,條件你開。”

“簌簌不是物件。”

“條件。”

他可以舍棄一切,只除了那個人。

十座仙山可夠?百條地脈可夠?千件秘寶可夠?萬枚靈石可夠?哪怕將整個上清道宗都贈予尋常閣……或者,直接殺了池幽?

當年,仙盟逼他背信棄義,廢了容簌簌一身修為;如今,凡間又要逼他守信遵義,斷了與簌簌的唯一聯系。

掌心滲出血跡,像被拔去爪牙、逼入絕境的困獸。靈力流溢,威壓鋪天蓋地而來,周遭空氣都涼了三分。

池幽口氣微松,逆著霜風開口:“前塵已已,眼下簌簌畢竟是我閣裏的人,道君想必也是講道理的,不如各退一步。”

仙家正統對上邪門歪道,刻骨銘心對上記憶全無,也不知這樁公案來日要如何收場。

她依次豎起三根手指:“以嘉洲本屆群芳會為期,第一,花妖元身暫且交由道君保管,但法陣只可設於天香院內,不得影響尋常閣旁人。第二,道君與簌簌的一切往來,須按閣內的規矩折算錢兩。第三,倘若賽期結束前簌簌親口承認想去上清道宗,我便放人。”

話音剛落,三道血咒驟然打入手心:“好。”

陣法悄然收束,池幽目送墨發雪簌的人影消失,撫著陣陣生疼的鮮紅咒印,又是嘶聲又是嘆氣,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斷情絕愛個屁!”

這男人身上醋味沖天,自己還渾然無知。今夜若不是她及時出面,尋常閣的屋頂怕是都保不住了,得趕緊想法子治治雲丫頭。

*

在一系列有形無形的加持下,內外院落雖然冷落了些,好在平安無事。

本屆群芳會預選頗為嚴苛,尋常閣也只入圍了五位佳人。池幽讀罷信函,喚來眾人問:“好消息和壞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

簌簌不假思索:“好消息。”

池幽笑意含了一絲陰沈意味:“本次大賽加了一科文試,考的是道法仙術,與往年的品貌、書畫、歌舞三科共同計分。”

簌簌用眼神剜她:“不是說好消息嗎?”

“怎麽不算好消息?”池幽紅唇微勾,“你根基不穩,指望靠吸取外人的靈力精氣終不能長久,正好借溫習的檔口補上欠下的功課。”

說罷,指了指手邊堆積如山的典籍。

簌簌喉頭一噎:“那壞消息呢?”

她魂魄稀碎得慘烈,卻不願吃修煉的苦,本指望待某日想起前塵往事再重凝妖丹,如今卻不得不迎難而上。

池幽撫著手邊紅蝮蛇,道:“蘭珊和弄音的事多半是咱們對家相思館的手筆,我懷疑還有邪修參與。保命第一,比賽第二,你們多多少少互相照應著些,不要逞一時意氣,尤其是簌簌。”

簌簌把嫣梨往身前一拽,不服氣道:“為什麽單點我一個?”

嫣梨嬉笑起來:“還能為什麽?本事不大,色膽包天唄。”

收了仙門秘寶,睡了道宗首席,還想在人家眼皮底下招蜂引蝶,真是夠膽子。

池幽深以為然,一掌擊在半人高的典籍上,拍板道:“就你那率性妄為的脾氣,仔細被邪修收了去。這兩日既無客人,便好好定定心。”

無論仙妖,修煉都是一條動心忍性的艱苦之路。書上語言繁冗,枯燥無味,簌簌連連打著哈欠,看漏刻卻才過去半個時辰,忍不住一聲長嘆。

還是睡男人來得容易。時微明:……

他放下手:“你該回去了。”

容簌衣聽言立即癱在一旁的椅子上:“你過分,你用完就扔,這算什麽!負心漢!人家剛才才壞了名聲給你遮掩,你現在是要怎樣,過河拆橋?”

時微明看著面上一點嬌羞都沒有的人陷入了沈默。

容簌衣繼續:“現在我們明面上的關系可是青峰峰主都知道了,我等下就去宣揚你是個負心漢的事實!”

時微明閉了閉眼,他直奔主題:“說吧,你想要什麽?”

容簌衣接的也很快:“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中奇峰峰主本命陣法的反噬。”

時微明頓住,他想過這人會要靈石,或者要法器,又或者直接問他要修為。

卻沒想到這人陡然問了這麽一句。

她在問他的事。

而知道他的事的人都死了。

他側過身:“此事與你無關,也於你無害,你為何要知曉?”

容簌衣理所當然:“就是想知道啊。”

廢話,看劇都想看個全乎的,她現在就知道了個結局,肯定想知道開頭哇。

時微明再次頓住,只是想知道?沒有原因?沒有目的?

緊接著他又聽見:“我不該知道嗎?我都被你拉上賊船了,我也算被迫成為你半個同夥了吧,你剛才還說什麽一起死,萬一哪天東窗事發,我豈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時微明了然,原是因為這個。

他道:“無事,我會在事發之前殺了你,你不會死得不明不白,你只需記恨我。”

容簌衣:……

這活閻王一般的邏輯。

算了,不說就不說。

她轉身準備離開,剛邁出腳時又被叫住。

“不過有一句話你說得沒錯,最近附近盤查的人會變多,我們如今的關系不能被懷疑,我會接你上下講堂,你除了就寢也需得在我院子裏。”

她直接回絕:“我不要。”

“每天十個上品靈石。”

她沈默了。

半刻後,她底氣不足:“那行吧。”

——

容簌衣離開後,時微明調息半個時辰後去了宗主所在的長霄峰。

長霄峰是元一宗最高的峰,以往只住著宗主和宗主徒弟。

後宗主徒弟大多在外游歷,宗主便封鎖整個長霄峰用作閉關,時微明也因此暫住形峰。

如今宗主倉促出關,是因為奇峰峰主一事,他第一反應便是召來時微明。

長霄峰常年積雪,宗主殿以千年冰築之,宗主坐於首,幾層階梯後是跪著的時微明,他沒有擡頭,便只能看見一點宗主的鞋尖。

“是不是你?”

宗主的聲音冰涼又威嚴。

時微明沒有回話,因為他知道,無論回什麽都免不了一頓折磨。

不出所料,下一秒一道冰封的囚籠將他籠罩,數十枚術法化作的冰箭穿透了他。

是沁入靈魂的疼痛,帶著透骨的涼。

而緊接著從他記事起便刻在心口的陣法陡然灼熱,隨後灼燒,如同將心臟放在炙火上灼烤,幾乎要燒幹他的血液。

他悶哼一聲,手撐在地上,他克制著擡眸,眉頭和睫羽剛染上白霜便又被來自心口的灼熱蒸發。

冰火兩重天。

他意識幾乎要模糊,但他卻緊緊盯著上首那人手上的陣盤,閃著熠熠的靈光,美輪美奐,是修仙界最玄奧的陣法。

至今無解。

雙生陣,從他記事起,就將他死死困住的陣。

不得死,不得肆意活,不得自由。

“咳……”

時微明禁不住悶哼一身,視線逐漸模糊,他死死控制著體內的魔氣一層又一層覆蓋上傷處,不讓自己出現一點端倪。

不知道過了多久,上方才傳來暗含警告的聲音。

“你生來便是要死的,是我給了你活下來的可能,作為替身你也偷了二十年光陰,最後這一年,你合該安分。

“奇峰峰主即是被魔所傷,你該避險,這段時間便不要出宗了吧。”

一年,他只剩下一年了。

時微明忍著疼痛爬起來,挺直了脊背,他拖著最後一分力氣回到形峰,徹底陷入了昏迷之中。

——

容簌衣轉峰之後的第一堂課是修仙界歷史,由奇峰開設,她在房間徹底休息了三天後掙紮著起床。

她記掛著自己的十個上品靈石,去上課前特地去敲了隔壁的院門,裏面沒有回應。

許是不在。

她沒多想便直接踩著自己的飛行器去了。

奇峰主修陣法,整個奇峰布局便是一個巨大的陣盤,並與宗門大陣相連。據說若是遇襲,奇峰峰主作為陣眼,身在奇峰,卻能護衛整個宗門。

就挺神奇的,她在自己院子宅著的那幾天無聊翻著看了點陣法書,看著看著竟真的來了興致。

如今見到這種大型陣法也下意識駐足觀察。

她正踩著飛行器停滯在上空,這時旁邊一艘裝潢精致的小型仙舟飛過。

等等,仙舟??

這玩意不是很貴,整個宗門也只有一艘嗎?

這玩意不是很燒靈石,隨便一下就燒掉好幾摞靈石小山嗎?

雖然這艘仙舟看著不大,但這是在去上講堂的路上隨便就能看見的嗎?

她控制飛行器悄摸著跟了上去,然後看到了……經明?

經明也看到了她,他有些不好意思:“師妹要上來嗎?”

容簌衣木著臉上了仙舟,一上去她便看見幾箱子靈石作為動力隨意放在一邊。

她的臉更木了:“經師兄你……來上課?”

她問得很遲疑,經明敏銳察覺到了,他愈加不好意思:“我原是不想開仙舟的,但我的飛行器壞了,我修為低不會禦劍,儲物戒中只剩下這仙舟了……”

只,只剩下?

容簌衣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表情,起先經明說自己很有錢,她還沒什麽概念,現在她懂了。

他真的有,他很有。

經明見容簌衣不說話,心裏愈加忐忑。

他面上也紅了一片:“是,是不是,太高調了……”

容簌衣見人馬上就要熟了,才想起這位同門是個絕世社恐,人一多都會手抖的那種。

她咳了咳,主動轉移了話題:“哈哈,其實還好啦,師兄也是來上課的?”

經明松了一口氣,他小幅度點頭:“是的,與師妹是一節課。”

說到這,他又緊張起來,他從儲物戒中拿出一書袋遞過去。

因為要送東西,他臉又紅了起來。

“師妹第,第一次轉峰後上課,可能準備不周,這,這是我為師妹準備的書……”

見經明這模樣,容簌衣也跟著小心起來,生怕一自己一個精神不穩定把人嚇著。

她接過書袋,音量放低:“多謝師兄,我確實沒準備。”

手裏的東西送了出去,經明又松了一口氣,這時奇峰已經近在眼前,他急忙控制著仙舟停下,並將扶梯放了下去。

“師妹,我們到了。”

容簌衣看著甚至鑲嵌著寶石的扶梯再次沈默。

世界上有錢人為什麽不能多她一個!

她摸著寶石下了仙舟。

仙舟還是太過惹眼,引起了不少的關註,許多人的視線都看向這邊,最後集中在容簌衣身上。

為什麽是容簌衣?因為經明已經藏起來了。

江松一事早就傳遍了整個宗門,戚媛回去之後又進行了一番添油加醋,意圖將整件事蓋在容簌衣頭上,便是沒有實證,大家也下意識記住了這個人。

並順便知道了容簌衣在縹緲峰的系列事件。

據說因為她,近來縹緲峰弟子行為都透著詭異,有人夜裏經過還能瞧見縹緲峰弟子在寢舍內如同大猩猩一般走來走去。

簡直匪夷所思。

容簌衣對一切都不知道,她非常悠閑地走進講堂坐到已經坐下經明旁邊。

來上課的也有曾經的縹緲峰同門,她們看過的眼神更肆無忌憚些,有的還帶著興奮,她身邊的經明身體逐漸僵硬。

容簌衣發現經明的異樣後才察覺到大家的視線,她當即出聲:“諸位想看不若走到我面前來看?我也不是那般小氣之人。”

話音一落,四周一靜,原本集中在她身上的目光頓時消散。

她非常滿意:“沒事了經師兄。”

經明逐漸放松,他小聲道:“師妹真厲害,若是我,只會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容簌衣擺擺手:“能讓別人不痛快的時候就不要為難自己,更何況是他們看我在先。”

經明聽言若有所思。

課程開始了,長老正講到當世的修仙界。

“我們正處於靈氣充沛的年代,便是普通農人勞作一輩子也有一步登天的可能,因此衍生出不少別的法門,比如錘修……”

聽到錘修,容簌衣下意識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武器。

一柄比她高的,暗紅色的,漂亮錘子。

她又想到經明恰巧是器修:“經師兄如今可會造法器?”

經明聽言楞住:“師妹想造法器?”

容簌衣點點頭:“對,我如今要做錘修,總要有個錘子才行。”

經明了然,他道:“我認識幾位厲害的器修,可以介紹給師妹。”

容簌衣搖搖頭:“師兄,我在問你會不會,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個靈石不如給師兄賺。”

經明再次楞住:“師妹……是想委托我嗎?”

他修為低,從未有人委托過他造法器,便是從前在班峰時,他也從未參與過班峰的法器制造。

沒有人會信任一個煉氣期器修。

緊接著他聽見:“對哇,經師兄不是器修嗎?”

對啊,他最想成為的,就是一名器修,普通的,能造法器的器修。

他小心擡頭,看見了容師妹帶著信任的眼神。

他仿佛受到鼓舞:“那,那好,希望不會讓師妹失望。”

容簌衣點點頭:“不會不會,等我回去給師兄畫個圖紙。”

二人就此說定,一時間二人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上方長老的聲音催得人昏昏欲睡。

這時一個紙團落在她跟前,她嚇了一跳,隨後擡眸觀察四周,沒看見啥異樣。

應該是誤傳。

她正準備隨意扔掉時,看見紙團表面依稀寫著一句:“話說有人知道奇峰峰主遇襲的事嗎?”

她心口一跳,直覺將奇峰峰主遇襲與昨日的時微明聯系起來。

她亂折著手中符紙,卻始終無法疊成紙鶴形,頗為懊惱地嘆了口氣。

“主子,不要偷懶!”桑落催促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孤枕難眠,池幽知她忍耐不了那麽久,特意吩咐桑落盯著天香院,整日只守著簌簌讀書。那狗鼻子又賊靈光,想偷偷溜出去都不行。

“狗仗人勢!”簌簌忍不住唾棄,重新翻開書頁。

“我是狼!”

“池幽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

“閣主說了,主子看得書越多,越能早日凝魂。”桑落趴在窗邊,認真道,“我不想主子受別人欺負。”

說得冠冕堂皇,萬般度日如年的艱辛卻只能自己往肚裏咽。

簌簌又耐著性子翻了兩頁,憤然把書本一合,揣在腋下往外走。

桑落立刻蹦上來:“主子,你不能出去!”

簌簌直接把線裝書砸在她腦門上:“我在門口吹冷風清醒清醒總行了吧!”

*

事實證明,吹冷風並不能讓人清醒,只要重新開卷,瞌睡蟲便會再次爬上眼睫。簌簌半夢半醒之間,恍惚聽得有人在身旁輕喚——

“簌簌。”

聲線冷沈,像寂寞的死水,沒有絲毫起伏,又像渺遠的回音,早已在記憶深處重覆過無數遍。

原來,已經到了二月初八。

簌簌睜開波光瀲灩的眼,用微啞的嗓音調侃他:“道君不覺得我這兒晦氣嗎?”

時微明將早已倒好的茶水遞給她,才道:“天香院並無邪祟。”

“萬一真有呢?”

“我在,無需畏懼。”

簌簌捧著白釉蓮花杯,含而不顯地笑。

連遭意外,賓客都覺得妖修晦氣,只有時微明依舊如期而至,無情人也沒那麽冷冰冰嘛。

她丟開杯盞,借故往他懷裏鉆:“可我還是怕,靠著道君才安心。”

靈源純正,道骨貞堅,正統仙門出身的人,到底和那些三教九流不一樣。

時微明撚訣作卦,渡入妝臺前的寶相紋銅鏡:“銅鏡有辟邪之用,輔以符咒可驅走平常邪祟。”

“不平常的邪祟呢?”

“喚我。”

簌簌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無極引、平安符、辟邪鏡,我拿了道君好些東西,道君就沒有什麽想同我要的?”

笑顏粲然,同文詠記憶所見別無差異,眼前的溫柔從來不只對他一人。時微明攬著她的手不覺重了幾許,道:“有。”

“什麽?”

“白綾香帕,右下角用紅線繡一枚正楷的‘簌’字。”

她修為低微,看不透他,可掌教師尊他們總不會看不清底細。

但她思及此處,又微微頓住。

當時她被掌教問罪之時,身為大妖的時微明出現,師尊對時微明的態度,好似是有些古怪。

師尊當年與諸位仙者共同封印了大妖,定然知曉大妖底細,見其解封,為禍天下,為何沒有加以阻攔?是無力阻攔,還是有意為之?

當時未曾仔細推敲的細節,如今看來處處透著古怪……

思緒如潮時,忽被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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